元结是很值得我们大书一笔的诗人。
我们先按下他的文学成就不表,单凭他的凛然正气、铮铮铁骨就令人肃然起敬。
公元747年正月,唐玄宗搞了一场祭天大礼,然后命各地长官火速推举当地贤人集中朝廷礼部应试。但考试结果一公布,让所有士人都惊呆了——一个都不录取!这里得借用一句梧州俚语——玩嘢(玩弄之意)吗?当年应试的才子很多,其中就有被后世称作“诗圣”的杜甫,当然还有元结。然而,“总导演”李林甫却屁颠屁颠地上贺表,恭喜皇上啦,天下英才早就尽入吾皇彀中矣,现在“野无遗贤”。
遭遇了当权者的玩弄,元结不像别的士人,忍气吞声,他骂了一句,继而返乡了。他继续写文章痛骂,明着骂,绕着弯骂。元结不是为了泄私愤,而是针对时弊,针对当局,下笔滔滔,文采飞扬。后来还直接上书,尖锐地指出,“出安史之乱”,诸事不顺,原因皆在天子“未安忘危”。
怼天怼地怼皇帝,还没遭祸,皆因元结是个人杰,卓有见识和谋略,所以唐皇还是“笑纳”了。再说,叛军以排山倒海之势汹涌而来呢!这样,唐皇让元结出任了山南东道节度使。他奉旨招缉义军,获五千余人归附。元结,一个没有从军经验的诗人,率领的军队居然“大压贼境,于是(史)思明挫锐,不敢南侵”。随后,他屯兵泌阳守险,保住了十五座城池。他统领的军队,成为了朝廷在南方可以依靠的军事力量。
元结在文学史上,也是一位响当当的人物。他和杜甫,被认为是唐代新乐府的先驱,有了他们,然后才有元白诗派。他“以文为诗”的诗歌创作,深深地影响了后来的韩孟诗派。可以说,中唐的两大诗派都曾受到元结的润泽。元结还是“古文运动”的开路人之一,他的散文创作对“唐宋八大家”之韩愈、柳宗元影响甚大,他的文章,后世评价说,“元(结)亦豪杰也哉”。
说来也巧了,这位文武奇才做过容州(今广西容县)刺史,曾驻节苍梧,给我们写下了《冰泉铭》。梧州古八景之一的“冰井泉乡”,“冰井”便出于此诗。
元结也算是个很奇葩的人了,在近体诗盛行的唐代,他居然绝少写近体诗。除少数四言、骚体与七古、七绝外,主要是五言古风。这首《冰泉铭》,算是“少数”之一了。
那么,元结所说的冰井在哪呢?据出土的石碑、匾额,唐代有个冰井寺,遗址在如今梧州二中后面,冰井就在寺内。诗中说,“火山无火,冰井无冰”。火山位于南岸,与城区隔江相望。梧州两岸青山,以火山最为矮小,而最驰名。“火山夕焰”也是梧州古八景之一。那为什么山无火却又得其名呢?有四种解析,一是山脚深潭有明珠,夜间发光;二是南越王赵佗藏剑于此山,千年还夜放毫光;三是山上有大宝石,夜间放光;四是此山产荔枝,地热荔火。总之,火山无火是肯定的,但美丽的传说还是允许有的,再说,“明珠”的传说还记载进了《苍梧县志》里呢。至于“冰井无冰”,也应该是确凿的。诗接着写道:“惟彼清泉,甘寒可凝”,可见井水清澈冰凉,“冰”只是一种感觉而已。
诗的后面四句,阐述了以篆书刻碑,“置泉之上,彰厥后生”的事情。彰,是显扬;厥,其。全句意思是把它昭示给后代知道。
四言诗是我国古代诗歌体裁的一种。在诸体中四言独难,这是因为《诗经》在前之故。元结的这首四言诗,节奏鲜明,简单明快,因为它单纯而具有天籁的意味。
冰泉铭
唐·元结
苍梧城东三里有泉焉,出于廓中,清而甘,寒若冰,在盛暑之候,苍梧之人得救渴。泉与火山相对,故命之曰冰泉,以变旧俗。
火山无火,冰井无冰。
惟彼清泉,甘寒可凝。
铸金磨石,篆刻此铭。
置之泉上,彰厥后生。
(选自《梧州历代诗词选》)